重安江畔歌声袅袅

　　在贵州苗岭山上享有“小江南”之称而名扬省内外的重安江，是流入洞庭湖中的沅江源头支流之一。七十年代中期，我在重安江畔的重安中学度过了两年的高中生活。八十年初，我到黄平县文化馆从事群众文化工作，在创作一部大型苗族歌舞剧《锁在深山的爱情》时，为了丰富剧本内容和提升艺术高度，我深入到苗村 亻革 寨比较集中的重安去搜集民族民间故事和民间音乐素材，并入住在重安江镇江边的一栋临江而建的“小江南”栈店阁楼上。

　　记得第一天，我到了距重安江边不远的半山苗寨，拜访了八十多岁的歌师杨够理，他讲述了苗族芦笙的来历故事和四五十首的古老芦笙词及古理古词等。正当半山苗寨那天的夜幕降临，远山含黛，炊烟袅袅，间或有笙曲缥缈，轻音舒缓。这时，正遇上有客人来到寨上，当夜有月华如银，落洒浅浅的美意席卷全身。一会儿，凉风袭来。这时，半山苗寨的歌手要与客人对唱苗族大歌开始了。

　　我是第一次感受到苗族夜间大歌的魅力所在，体会到客人与主人之间夜里对唱大歌场面庄重严肃。也感到苗族歌手的粗犷豪放的歌喉收住了每个人的脚步，他们在朦胧的屋檐下摆放着几根陈旧光滑的板凳，双方的面孔陌生，互相都不相识，主人的歌声开始扬起，那是无需伴奏无需乐队的歌声，歌唱着远古的来历，唱着《洪水滔天》，唱着《开天辟地》歌声不因陌生人而中断，歌声不因夜深而寒冷，沙哑的歌喉粗厉地冲着天上的星光和月亮，这就是苗族人，这就叫苗族夜间大歌，真让我流连忘返。

　　几天后，我就把几个重点的歌师请到“小江南”的阁楼来同吃同住，从早到晚不停地录音搜集，翻译整理，从中吸收营养，获得灵感。这样，一首首高昂激情的苗族大歌和柔情似水的情歌在重安江上空飘扬缭绕。

　　记得那时，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早早起来，透过晨雾轻纱漫过江面，连接到江边一笼笼竹林枝头垂吊到江面上轻轻地点水。然后一颗颗亮晶晶的水珠，从竹叶上时不时地滑落到无声的江面上。一会儿，雾霭散开之后，留下丝丝缕缕的雾气依然不愿离走。这时的晨光从竹枝的叶脉上悄悄溜却，一会儿，成群姑娘们的笑声随着她们的小花伞流动来到了江边竹林之间，那是当地苗族姑娘与 亻革 家姑娘们邀约来到江边留影，像一首首抒情的朦胧诗篇让人浮想联翩。她们踏上了翅尾的小木船，碾压着波光的碎片，把太阳在水上拉成了条条的银光飘带，她们要向不远的铁索桥、钢架桥及现代混凝土桥，谓之“三朝桥”地方靠近。

　　这时的江雾已经收去，空气清爽宜人，江面的亮度更加透明，水色更加的诱人心动。到了下午，太阳疲倦地沉倚在西边的山口上，并倚在黄岭坳上的稀稀疏疏的大树上时，在太阳临走的那片刻时光，船上的渔夫撕下了最后一片渔网，细密的金丝并织满了河湾，而重安江边的孩童顽皮地搅乱了满江的金色。炊烟扬起，这时江边的苗族姑娘花衣彩裙带着小花伞走了，诱人的山歌已经接近尾音。江边仿佛只有一对鸳鸯和一对老人默默地和夕阳道别晚安。于是，暮霭又开始掩住了安谧的重安江上。

　　正值是重安江的夏夜，月亮从树梢中洒下缕缕的银辉，江边就开始涌动着人影，仿佛是穿着各种衣着，但已经模糊朦胧一片了。往往这个时候，较多的是年轻的情侣在漫游私语;在这道江边的风景线上，让我领略到了重安江夜景多姿多彩的风情。然而，这家店的主人老龚知道我此行的意图之后，他特地把我安排依靠临江的房间里。一天到晚地录音口述清唱，歌师们已经呼噜进入了梦乡。然而，这时的我还在凭江感慨万分。此时的月亮落在水中，静静地把天上的银河一起坠入江上，江边民居的灯火与月光融合为一体。偶尔还听到渔郎划着小木船在靠江边流动，那船上微弱的小灯黯然地在江里点缀;只听到岸边扑通的一声青蛙跳进水里，然后一切都是那么寂静了。

　　难怪，这个文才雅致的重安小江南主人，让人钦佩他的才华横溢，连《人民日报》副刊都刊登了他的妙联一文：“为人忙为己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为公苦为私苦，苦里寻乐拿壶酒来。”小江南门口两边的显眼处还留有：“闻重止步，知味停车”几个显眼字体，就吸引人止步停留下来。而在大门两边的柱头上还有一副对联：“世上无比酒，酒与谁比;天下有名楼，楼在何方?”在正门上的一副对联是：“奇也铁索风雨百年不生锈;怪泉水飞流千载自间歇。”“铁锁奇，泉水怪，小江南就靠在近处。”那过堂屋的两边墙上，分别还挂着独特的苗族刺绣和 亻革 家蜡染花布;一台陈旧的录音机里播放着《春江花月夜》的歌曲和苗族 亻革 家歌调，整个小江南弥漫着浓郁的地方文化气息。临江两边的阁楼雅座的门边，留下了半副对联，门的右边是：“清萍竹舍竹舍清平愿天下人清平求度”。门的左边是“求下联”三个字。路过这里的人们无论是有文化或没有文化的人，看了半边求下联后都摇头晃脑，振振有词。而雅座的对面门上就贴着一张“征集小启”。内容如下：“本店有对联三副，已被多家报纸登载，私人制作金匾联装饰店堂，供往来宾客品评。”这几年来的饮食文化，小江南不愧为当代的饮食文化的典范。另有一副对联为：“重安山重山山重重重重重上九霄云，弯弯弯弯下十里滩，弯水水弯水水弯。”那《清萍竹舍求对联》曾于1986年在《贵阳晚报》、《中国旅游报》、《人民日报》等报刊登过。贵州著名老作家蹇先艾先生等四十多人，途经重安江都在“小江南”停车下来看个究竟，还是为难了这行文人。至今已有一千多人应对但都没有对上。设奖三百元没有一人拿走。可是，有些自知之明者在报刊上发表评论，奉劝不要再应对了，留下来作为后人去寻求应对吧!

　　此时此刻，我还在久久地欣赏江边的夜景时。一会儿，对江的住户们已经熄灯了。瞬间，我仿佛听到楼下的鱼儿在江水里吸吮着食物发出那滋滋的声音。如果不是有月光下的江面上，几乎是不知道水是在缓缓向东流动。月光在微风下涟涟地在水面上拉扯了一丝丝银白色的线，仿佛就像苗家姑娘在不停地抽丝闪耀着明亮的光华。江风习习吹来，床上是没有帷帐，吸血的蚊子们也被凉风和美景陶醉下不愿出来了。

　　在这优美舒心的环境中，我搜集整理了极其丰富的民间古歌、民间音乐和民间故事传说等四十多万字，为县州省的“三套集成”出书作出了贡献，个人并荣获全省优秀奖。特别是对于我创作的《锁在深山的爱情》一剧上演后，荣获黔东南州文艺汇演特等奖，并参加全省文艺调演，贵州电视台摄制并播出。这一切都是民族民间歌师传承与创造，都是歌师们一昼一夜跟着重安江三十三浪一起一落，如实推出那赞美的漩涡，那些闪光的歌词弥漫着米酒的香气，一簇簇亮丽绽放;而今，歌师们不仅在传承唱着古老歌声，而且更赋予新时代的旋律，歌唱着美好的生活在重安江上空永远飘扬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