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缕蕨菜香

2025-03-06 黔东南日报 杨少辉 吕铀

  当新年第一声春雷划破苍穹,沉睡了一冬的植物被悄然唤醒。

  在云贵高原上,蕨菜堪称生长最早、速度最快且最为常见的植物。春节过后,山涧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深藏于土里的蕨菜就被轰隆隆的春雷惊醒,相继在山野里的灌木丛中冒出毛茸茸的像龙爪似的苔头,犹如小孩子睁着惺忪的睡眼,又如婴儿握着拳头举在空中,可爱至极。

  蕨菜,是家乡人极为喜爱的山野菜。立春过后,海拔稍低的山坡上就会冒出一根根蕨菜。随着气温的回升,蕨菜仿佛听到了春天的召唤,逐渐在高海拔地区呼啦啦地生长出来。

  孩童时,每逢采蕨时节,我经常跟着大姐上山去采蕨。从村里出发,沿着崎岖的山路爬至海拔1700多米的雷公山上,在路边便能看到,在稀疏的针阔混交林下,这里冒出一棵毛茸茸的蕨菜头,那里又长着一拃长的蕨菜薹。于是,我们便迫不及待地钻进林子里。大姐见我兴奋的模样,微笑着提醒我:“别着急,蕨菜有青色、褐色等多种,青色茎杆的蕨菜稍带苦味,要选择杆茎略呈黑紫色的才好吃。”

  我未曾料到,蕨菜竟有如此多种类。于是,我依照大姐的叮嘱,一边采摘,一边在林下四处寻觅蕨菜的踪迹。见到脆嫩的蕨菜薹,两指一掐即断,折断处流出蛋清般的汁液。片刻工夫,就采了一大把。随后,在山上找根细长的紫藤或草叶将蕨菜捆成一把,接着又继续往前寻觅……

  采蕨是件艰苦的活儿,在林子里稍不留意,就会被自己抓起的树枝反弹伤到眼睛,或被刺蓬、钩藤刺挂烂衣服。然而,看到满山鲜嫩的蕨菜,心中便忍不住走上前去,扒开草木,一个劲地采。约一个小时,把采来的蕨菜放入竹箩,然后怀着满满的成就感,兴高采烈地挑着蕨菜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我和大姐急忙把采来的蕨菜拿到村旁的水井边清洗,接着在土灶上烧起柴火开始煮蕨菜。

  古往今来,蕨菜一直是大江南北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北宋文学家苏轼在《山村五绝》中写道:“老翁七十自腰镰,渐愧春山笋蕨甜。岂是闻韶解忘味,迩来三月食无盐”。透过他的诗词,仿佛看到两鬓斑白的陆老先生腰别柴刀上山采蕨,而后回家来吃着清水煮蕨菜的宋代生活场景。

  家乡的蕨菜资源丰富,采来的蕨菜一时儿吃不完,人们便将蕨菜洗净,一部分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几天,干了后用口袋装起来,挂在屋里干燥的楼顶处。待到八九月进入蔬菜淡季或家里来了客人时,再取出来用开水浸泡半个小时,将干蕨菜拿出来炝炒招待客人。还有一部分则拿到烧开的水里焯一下再捞出滤干水分,然后切成三四十公分长的蕨菜节装入土坛子里密封储藏起来。特别是五六月份采来的蕨菜薹,茎秆上稍微长出三两片嫩叶,更容易沾上盐和辣椒面,用来腌制更容易入味,更让人产生食欲。

  每当农忙时节,家乡人上山干农活前,都用竹盒装上米饭,再从坛子里取出腌制好的蕨菜,撒上适量食盐及辣椒面充分搅拌均匀后,与米饭一起包起来带着上山。劳作累了饿了,便取出竹盒里的米饭及腌蕨菜吃午餐。夹着清香可口、酸糯开胃的腌蕨菜下饭,那滋味、那情愫、那场景至今令人难忘。

  我家有六个兄弟姐妹,家里常常是七八月份就没了粮食。这时蕨菜薹已长得将近一米,其根部营养成分全部供应到叶片上,还未到挖蕨根的最佳时节。但在那个饥荒年代,家乡人只好把眼睛投向蕨菜根。于是,我跟着大哥大姐扛着锄头爬上山,在春天采过蕨菜的山野上挖蕨根。

  那时我才十三四岁,虽说挖蕨根是个体力活,但对农村孩子来说却是家常便饭。一锄下去,就能挖到五六根黑褐色的蕨根。别看蕨根黑不溜秋的样子,可将依附在根上的泥沙洗净,切成两三公分长的茎节,而后放到粑粑槽上用木槌捣烂,再将锤烂的蕨根放在簸箕里,拿到大木桶上用水反复多次淘冲,直到蕨粉全部被冲入木桶中……第二天,把木桶表面的水倒掉,就能看到桶底有一层乳白色的沉淀物,那便是蕨根粉。只要将这些蕨粉用微火慢慢地烙,就可以烙成蕨粑了。虽然那时烙的蕨粑无油无盐,难以下咽,但它却是困难时期人们渡过饥荒的森林食品,因而在我的心中,蕨粑既有苦涩的味道,又历经岁月的洗礼而历久弥香、记忆深刻。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人们不再为温饱去挖蕨根。倘若有人还上山采挖蕨根,那一定是当作商品出售,或冲着把蕨粑当作山珍美味而去。尽管现在宾馆酒店蕨粑烹饪花样百出,有油炸蕨粑、腊肉炒蕨粑、折耳根炒蕨粑等多种吃法,可每次品尝时,总觉得没有年幼时吃过的没有油盐的蕨粑那样有滋有味、回味无穷。

  莺飞草长三月天,正是采蕨好时节。南宋诗人陆游在《蔬食》中写道:“墙阴春荠老,笋蕨正登盘”。一场春雨,蕨菜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邀约三朋四友上山登高望远,在山野里呼吸清新的空气,顺便采一把鲜嫩的蕨菜带回家,品尝一下春天的味道,着实是一件惬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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