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从第一口刨汤开始

　　前几天，侄子的店子开业，晚宴现场有抽奖环节，最后的大奖是一头300斤的大年猪。这头大年猪是寻了好久才买到的，农户已经喂了一年多。现场嘉宾不乏各种成功人士，还有大大小小的老板，大家嘴上说抽中大奖自己还要倒贴酒水请大家搞刨汤，中不中无所谓，其实大家的心里又很期待这个大奖，我也一样。那是一种过年的喜庆，年味。

年的序幕，从搞刨汤拉开

　　进入腊月，“杀年猪”“搞刨汤”是乡村最盛大的事情，热闹而祥和。杀猪过大年，是未来一年家庭生活红火的好兆头。过去如是那家没年猪杀，尽管可以买肉过年，可是总觉得自家的年味要淡点，很没面子;反过来，谁家杀的年猪最重，则是一件十分自豪的事。

　　“吃刨汤”，我们这最亲切的叫法是“搞刨汤”。将刚杀的年猪肉、血等煮出来酬谢杀猪师傅和款待客人，就是“搞刨汤”。搞刨汤是和过年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它的渴望程度，关注度、亲密度，远远胜过平时的打平伙和其他聚会。乡村的刨汤，不仅吃的是味，更吃的是情，讲究个礼尚往来。要是张家搞刨汤时没有请李家，那李家搞刨汤时不管怎么热情地请张家，张家人总是找借口不去。不仅如此，就连去搞刨汤的人数也有讲究，王家请搞刨汤时李家只来一个人，等到李家请搞刨汤时王家也自觉地去一人。主要是因为那个时候大家物质都很贫乏，搞刨汤后，猪肉就减少了一些。刨汤吃的这叫人情和骨气。当然，现在物质富裕了，不管城里、乡下，杀猪搞刨汤，不管认不认识，只要是朋友带来的都是客，尽管吃就是，其乐融融。

　　随着社会的进步、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街上的店子一年四季都在推出“刨汤宴”，但店子里的“刨汤宴”搞得再好，大家规规矩矩的上桌后，总会觉得这不是记忆中的“刨汤”，少点人间烟火味，少点年味。

　　最热闹的“搞刨汤”还得是乡村，尽管餐桌简陋，有的人家甚至直接把盘碟放地上，大伙围着一个热腾腾的土炉子火锅坐着，年味就随着火锅热气飘散了。搞刨汤的席上很热闹，农村人喝酒讲究个亲热，大家边吃边谈，喝到兴致，猜拳行令，扯破喉咙像吵架，痛快淋漓。

记忆中的杀年猪

　　记忆中，我家年味都是从杀年猪那天开始释放的。平时家里人打猪菜，砍猪菜，煮猪潲，潲桶把都磨得玉溜溜的……忙碌一整年的母亲安排好大大小小的家务，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喂年猪。父母掐准时间，每年腊月都要出栏两三头大肥猪。无论怎样困难，父母都要留下一头做年猪。

　　在农村杀年猪是很讲究的，一定要选一个好日子。天刚麻麻亮，父亲就和邀请来的杀猪师傅、帮忙众人在院坝里忙碌起来。父亲递烟倒茶，大家都将幸福写在脸上。准备工作就绪后，父亲打开猪圈门，拿着一根竹棒，吆猪出栏。那猪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任凭父亲怎样吆喝，都不肯出圈。帮忙众人相继入圈，揪的揪耳朵，推的推屁股，硬生生把年猪拽出圈来。猪的嚎叫也衬托出年的热闹。

　　众人齐力把猪按倒在两根并行绑好的长条板凳上，杀猪师傅左手一把摁住嗷嗷大叫的猪嘴，右手干净利落的操刀，整个过程杀猪师傅一边咬抽着过滤嘴香烟，手不停，烟灰不落。事前准备好的大盆，用来接猪血。看得帮忙的人急了：烟灰要掉血里了。杀猪师傅才把头一歪，依旧嘴不离烟，从嘴角吹一口气，嘴巴一噘，把烟灰抖掉。这是我儿时记忆的杀猪师傅的独门技艺，也是名场面。

　　杀猪师傅嘴巴离开烟的时刻只有吹猪的时候，他先将猪后蹄划开一个口子，再用挺棍(一根两米左右的铁棍)穿入，一直捅到猪耳朵部位，猪上上下下的通气道疏通后，主人家找来一个萝卜或包谷球塞入杀口。此时，杀猪师傅深吸一口气，嘴对猪后蹄的口子，一口气吹进去，猪身就胀了一圈。几口气下来，猪就被吹得滚圆，更为方便褪毛。很快，年猪便被修理得光滑白净。开膛破肚后，主人家会高兴去看猪背脊的膘，猪越肥则显示这主人家一年勤劳，家就越富裕。

　　杀猪师傅又麻利地带人清理收拾猪内脏，特别是翻猪大肠时，臭气熏人，杀猪师傅都忍不住屏住气，把头偏在一边。杀猪师傅吹猪脚、翻大肠时，常被人笑称：吹猪脚抡睛鼓眼、翻大肠忍气吞声。为了感谢，主人家都会自觉砍下一块3、4斤重的肉送给杀猪师傅。

凉拌猪血，外地人眼中的“黑暗料理”

　　现在，网络上曾经有西红柿炒月饼、葡萄玉米炒茄子这些风靡的黑暗料理，不过这样的料理对于我们家乡来说不算什么，咱们还有更黑暗的，那就是凉拌生猪血。这是“搞庖汤”中的“重头戏”，有人喜欢，有人不能接受。想要吃到新鲜的凉拌生猪血，得在接猪血的盆子里提前放一定量的盐和冷水，杀猪时边接鲜血边拌和。

　　猪血收集好后放置15分钟左右就会凝固，先用刀分成大小整齐的条块，再根据个人的喜好放入香醋、辣椒面、花椒面、葱蒜、生姜、薄荷、芫荽等作料即可。白嫩嫩的清汤火锅加上红彤彤的凉拌生猪血，这才是一桌地地道道的刨汤宴。这样凉拌的猪血已经没有了想象中的血腥味，食之爽口，嫩滑，耐人寻味。不过想要吃它可得胆子够大，毕竟这血淋淋的一块生血放在嘴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但只要你敢吃，这道菜必定不会辜负你的味蕾。

柴火糊辣子，搞刨汤的灵魂

　　刨汤的做法一般是火锅吃法，先在一口大锅里加入清水，把骨头和萝卜熬汤，做火锅底料。然后再五花肉、精肉、猪肝切片，粉肠切段，放入锅内煮熟即可，还有再加入适量的猪血，油而不腻，口感极好。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这还算不得最好的刨汤，一定得配有柴火糊辣子，那是搞刨汤的灵魂。

　　家乡的柴火煳辣子，这个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能想象到那辣中带糊、醇厚而独特的香味。在家乡，一年四季，家家户户，晒干的红辣椒是居家必备。好的糊辣子，除了原材料的精挑细选，还讲究那一口“柴火味”。煳辣椒的制作方法也很简单，将干红辣椒丢入木炭火灰中几个刨翻，烤至微脆焦黄，然后用手搓细或者用擂钵擂细成面，很快就让你感受到柴火糊辣子独特魅力，那是种让人又想流口水、又想打喷嚏的滋味，无论是拌菜、做蘸水，都是极品。加入木姜子一起擂，那香味更是勾人。

　　最后，根据个人口味加入姜蒜末、芫荽等，一道柴火糊辣子蘸水就做好了，色泽红中带黑，让人闻香而醉。搭配刨汤，更是增添了浓郁的年味，每吃一口，都能感受到那种独特的烟火气息和传统刨汤的魅力。

　　记忆里，进入腊月后那些琐碎的细节，构成了我们心心念念的“年味”：爆竹声声，家乡美食，新衣新帽……如果说这些年味更多的是个人感受，那热热闹闹的搞庖汤，才是年味的最好诠释，那是种独有的细腻绵长的人情味。

　　确实，人情味在，年味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