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细语呢喃—— 读龙艳散文集《乡间行走》有感

　　阳春三月，我到花市买了几十盆应季花卉，它们次第开放，都有自己独特的花语。刚好龙艳女士把她准备要出的散文集《乡间行走》和小小说集《最美的花》的电子档传给了我，并嘱咐我写一点文字。我陆陆续续读了一些，感觉是这个春天开出的文字的花朵，倾听到文字的花语，芬芳了整个春天。

　　我很感动。我知道出一本书在现在意味着什么，更好像知道对龙艳来说意味着什么。语言是世界的边界，40余万字140多篇的文集，对一个读者来说，也许是一翻而过就不再记得的阅读碎片，但对于作者来说，每一个字都是他用自己的心灵营建的精神语系，对龙艳来说，《乡间行走》就是她的细语呢喃，她要告诉自己，世界在哪里，她要告诉自己，现在在哪里，她终于要去的地方在哪里。她的世界在文字讲述的自己的语言里，语声不大，但很清晰。她自己说：“不为了成名成家，只因为，写让我快乐，写让我充实，写作让我变得有思想和智慧。”

　　认识龙艳最早是在1998年一次贵州省的文学笔会上，她温婉而单纯，对文学怀有一种幼稚的崇高感，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对着文学在含情盈盈地笑着。认识以后，在黔东南的文学小圈子里就时不时地碰在一起，彼此熟悉而率性，也大概知道互相的创作情况。

　　龙艳是黔东南州较早就发表作品在名刊和大刊上的一名女作者，已有短篇小说、小小说、散文、随笔等文章刊登在《民族文学》《山花》《百花园》等各级报刊上。但我从来没有听到她说，她写了什么发在什么地方，她从不推介自己。文友之间相处难免会偶尔谈及自己的创作情况，她也从来不说，甚至一些涉及理论的方面，她更多像一个旁听者。“我没有才气，也没有渊博的知识，更没有能够生花的妙笔，但我有一颗童心和爱心，还有满腔的热情，有浓厚的兴趣和爱好，她们是最好的老师，指引着我写下去。”

　　童心说，乃是这世界上最可宝贵的人性。龙艳的文章处处充盈对人间的爱，对善的皈依，对美的痴迷，对真的渴望。李贽的《童心说》认为，童心既失，人就成了假人，文就成了假文，再漂亮也是满纸假话：“然则虽有天下之至文，其湮灭于假人而不尽见于后世者，又岂少哉!何也?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对孩子的涂鸦，对孩子的童言稚语，乃至于看见孩子的样子，龙艳都会绽放一种超越母性的发乎内心的笑。龙艳的文章并不是用儿童的语言讲述世界，而是以一颗纯粹的童心看待世界，写真文讲真话，虽然有时看起来不免浅显，可是从她的文章中你可以看见她对这个世界满怀善意。生活于她是凉薄的，似乎辜负了她，可是从没有听到她说那些生活中的阴霾，低头生活，抬头就笑，这是她的文章中最可宝贵的地方，也是最让人感动的地方。

　　作为黔东南作协的副主席、黔东南苗学会的副会长，她经常参加各种活动，接触不同的人群，对每一个帮助过，或者文章写作上面于她有益的人事，她都一一倾注于笔端，而更多的是走到乡村里，接触和谛听从中国的大地上回传的母音。她对黔东南州这片山地农耕文明滋养的风物山水、民族文化、风俗人情怀有深切的感情，举凡行走感悟、人情世故、历史掌故、世事变迁，她都娓娓道来，不疾不徐，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鲜明的地域文化氛围，时代中的苗乡侗寨，剧烈嬗变中的黔东南，美与哀愁交织的农耕世态，在她的笔下如一幅幅小品册页，简洁清爽，不事雕琢，“文到高处，只是朴淡意多，不事纷华。”她的写作敏感多情而不怨艾，登山临水则意溢情满，写景状物则细致入微，她按照自己的世界观观世界，不故作高深，不媚世献谄，她在用心感受生活，童心写真文，真情见性情，文美而性善。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这个时代呼唤写真文做真人，但何其易也!龙艳是一位纯粹的文学写作者。以文学的名义，其实每个人的写作初衷不尽相同，我们希望，文学让每一个世俗中匍匐着的人在文字的矩阵里站立起来。文学并不是我们与这个世界的等值交换物，更不是获取名物的一纸投名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写作就是寻找自我的确认感，而文字是龙艳在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抚慰的精神庇护所，在这个自我构筑的精神殿堂里，她真正地与本我达成了自洽。龙艳不是体制中人，写作并不能带给她额外的名利，比如职称职级的提升，她也说：“在这物欲横流的时代，有人奇怪我怎么还在写作，他们认为这是没有多大意义和价值的，用那么多时间和心思来写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还不如用来做点别的什么多挣点钱。”文学是自我目标的设定，每个人的声音都需要被世界听见，劝谏，呐喊，隐退，醒世，孤标耿介，是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还是明道载道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作为一名女性作家，龙艳不是古典的卓文君、薛涛、李清照，也不是西方的奥斯汀、勃朗特、杜拉斯、凯伦，龙艳用她的这两本书，回答自己：每当大地呼唤我们，每当回归之路招呼我们这些红尘的漫游者回家，我总觉得，一天的结束绝对不意味着告别和畏惧屈从，而是让人怀着感激之情。

　　如果春天一直在盛放，那每一朵花都是美丽的。

　　维特根斯坦说，我贴着地面行走，不在云端跳舞，告诉他们，我过了极好的一生。龙艳细语呢喃，用文字知会我们，是的，生活的意义如果能够被我们自己所赋予，那每个人的一生就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