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想象空间,尽头是真相—— 读越山的诗歌
提醒的鼓点
读越山的诗,我感觉像是半空中传来的阵阵鼓点,一下重,一下轻,一下敲在心肺上,一下像雨滴拂在脆弱的皮肤上。是的,当你感受越山传给我们的那些鼓点的时候,本来麻木的皮肤,它变得敏感了脆弱了,这种异常情况会让我们警觉起来。在《假冒的道德观念》他写到,“当肮脏离得足够远/而灯光往往静立不动,但是/它更好的部分,我的影/是敞开的。”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那些美好的部分蛰伏起来,那些假冒的道德倒是蒸蒸日上,每日里在我们眼前肆意表演,这是时代的病,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病。所以他又说,“而我们其余的人/在测试我们的智商/我们紧张的/假冒的道德观念”,是自省,亦是批判,更是提醒,是对我们每一个人的提醒。还有他那首《盛开的谎言》他写到,“已经盛开的谎言/绽放成了/一束美丽的恶之花。”
这让我突然想起柴静曾经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这个时代病了,坦坦荡荡的君子需掩人耳目,而厚颜无耻的小人却趾高气扬。”而越山的诗歌就带给如此警醒的可能。我认为好的诗歌是需要引发思考的,那些富有节奏、张力和美好的文字,并不只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细品,必然发现诗人想向我们传达的更深层次的意蕴和思想,而不仅仅只是肤浅的抒情和歌颂,以及所谓的正能量。正如越山自己说“现代诗歌是我们醒着的梦……它是一个伟大而又自相矛盾和戏剧性的说谎者。”我的理解,诗者,无疑是“说谎者”,是醒着的梦中人,我喜欢越山这样的诗歌态度。
他是一个“挑衅”
事实上,越山最初给我的感觉是一个画家(这也来源于他的父亲带给我们的影响),是一位特立独行的甚至有些避世的人(因为我很多年都没有见着他),但是最近这几年我读到他大量创作的诗歌,看到他许多关于艺术关于文学的思考和种种行动,比如他的越山诗歌创作室,比如朋友圈他经常性的诗歌写作、画作、教授学生,以及与学生的诗歌或是美术的互动等等,感受到他的忙碌,而这些忙碌都与文学和艺术有关,不仅仅是他自己,这让我对他有了全新的认识。
长久以来,我们黔东南的文学创作在全省来说都处于末端,先不说别的,这当然与个人创作的积极性是有关系的,个人创作的积极性与个人有关,同时也与周围环境有关,什么样的土壤孕育什么样的果实。确实,黔东南的文学环境或土壤相对是静谧的、缺乏积极的创作氛围,难有一个与我们同样热爱文学的人的搅动和“挑衅”。对,我用了“挑衅”这个词。我想表达的是,在某一个环境或圈子,除了我们个人丰厚的孤独与勤勉之外,还需要有一种外力,比如一个人,他一直在行动,他不仅是自己在动,他还在“挑衅”我们,他用一种反张力把我们围拢起来,形成一个团队,相互影响和激励,我认为越山就是我们身边这样的一位诗人。我们有文联有作协有团队有圈子,那么,总得有人做点什么,总得有人向平静的湖水投进一枚石子,哪怕一片树叶、一粒尘埃,越山就是我们身边的这枚石子,也正因此,我们今天能坐在这里谈论诗歌、谈论文学。哪怕今天只是谈论他的,这也是一切的开始。
奇异的想象空间,尽头是真相
在《深秋的模仿》中,越山写到,“鸟儿向着北方或南方/匆匆飞去/它们屈服于解惑的记忆/有如被遗弃的时光//升起的风/让人不耐心的想起逃离/它的声音更像是/悲伤的农奴/并在没有空处的地方/模仿中徘徊”。如果你要问我,越山的诗写了什么,什么内容,中心思想是什么,那我没法回答(但这就是答案)。真正好的艺术是多元的、内蕴丰厚的,正如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越山的诗歌带给我的是足够丰盈而奇异的想象空间,那些如鼓点般的文字,总会时不时地因为某一个节点的重力,倏地一下砸中我的脑门,轻的像光,重的像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水,它击起的浪花也许没有李白的那么蓬勃那么张扬那么能够穿透历史,但会有一朵击中我的心脏,生理上会有一个激灵的反应。就像一个人,冬天,从一个温暖的屋子里突然走到零度的大地,温度的反差、空间巨大的变化、没有事先预料的现实,让我们惶惑了,匆忙的脚步停下来。只有停下来,才能青下来,才会反思,我们才能够成为自己。
而自己,是一切的出发点,甚至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太多的时候我们是反其道而行之,所以,或者说,这个世界是反的?
如果你一定要问越山的诗歌写了什么?我可以提示你,躺着看,倒过来看,或者你换一个斜角去看,你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继续《深秋的模仿》里的一段,“然后/静寂长出一束/油脂般的光芒/几片落叶从另一头飘来/伪装成船……”我们不要从越山的诗歌中找到语言的审美、抒情的审美,或许他也是一位画家的缘故,读者需得从时间、空间、因果关系中找到属于他的独特的审美。更重要的是,越山在给我们营造这些审美的过程中,读者必须静下心来,多读几遍,一定能感受到他想告诉我们的、这个世界的真相,或者说关于某一方面、某一件事,某一个人们共同认可的事实的与之相反的真相。那是一个秘密,唯有诗人才知晓的秘密。
诗人该是智慧的
我相信我们身处的时代是美好的,我们歌颂它赞美它,我们沉浸在静好的幸福里。但是,我又想说,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诟病、顽疾,而作为一位诗人,我认为诗人是智慧的,他与常人是不一样的,他是善于思考的、能明辨是非的人,他不仅能看见冰山之上的华丽和花边,还能一窥冰山之下的寒冷和荒寂,乃至污垢和死鱼烂虾。
如果一位诗人只看见冰山之上的美丽风光,只歌颂美丽和荣光,而忽略了冰山之下的真相和善恶,那我以为他只是个半吊子诗人,甚至是对“诗人”这个身份的亵渎和轻薄。正如卡夫卡说,写作是一种唤灵术,我以为诗人是更加高级的唤灵师,他不仅告知我们一个真实的人间,还能给我们提供一个通道,那个通道与灵魂有关,与人类的救赎有关。我不敢说越山已经真正做到了这样一种境界,但是,在他的诗歌中,我看见了这样的端倪,这在黔东南的诗人中是少见的,是让我感佩的。
“贫乏时代已把家园粉饰成/冷酷的重金属”(趱zan程),“我会不会遇见/那群奇怪的人/那群往基督伤口上/撒盐的人”(秋天里的一群人),“它把僵固铺在黎明胸前/背后支持的/是精力充沛的乌鸦”(空的天空)……每一个意项后面似乎都有一把刀,刺拉拉地从皮肤上划过,你可以忽略,你也可以只窥见那些沉甸甸的词,但也可以由此进入一种与这个世界并不相融洽的探索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