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拾乡愁
盛夏,我再次来到故里,这次来故里就为呼吸故里的柴草味和泥土芬芳,为了拾掇跌落在岁月里的故里碎片。
故里的祖屋,已十多年没人居住了。这次到故里,特意打开祖屋锈迹斑斑的大锁,推开大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呛得鼻子喉咙发痒。
迎着阳光进了堂屋,急切四顾,堂屋显得比小时候狭小得多,我奇怪,这小小的堂屋,那时怎容纳得下十几个小伙伴扯着长长的草绳跳绳捡石子,或手握木制大刀跳跃而出砍鬼子?
由于没有人气,没有柴火的熏烤,祖屋的板壁都生了一层白蒙蒙的毛霉,地上长满了青苔,堂屋的窗户上用硬木镂雕的朵朵梅花也落满了灰尘。
我有些沮丧地环顾着魂牵梦绕的祖屋,祖屋的萧瑟深深刺伤了我的心。十多年前,父母随大哥进城定居之后,没人料理祖屋,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祖屋便逐渐荒弃。正黯然神伤时,檐沟边一株碧绿的万年青,和一丛绿油油的兰草使我眼前一亮,想不到小时候随意栽的万年青和兰草,这么多年无人料理,依然长得很茂盛,这犹如在我灰暗荒芜的心里,栽上一片绿洲,也因为它们的存在,顿使祖屋有了生气,当年不经意间栽下的一抹绿,好像专为三十年后抚慰失衡的心而准备着。
接着,又是一喜,在最东端的那根柱子上,父亲镶嵌在柱子上的那面长方形小镜子还坚守在那里。小时候,父亲把这面镜子镶嵌在柱子上后,大姐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镜前左顾右盼,我悄然发现,大姐细瘦的脸变得圆润而桃红起来,那长长的大辫子也油光发亮。我心想,这镜子是魔镜吗?天天对着它照能使人变得漂亮?于是,我也常常踮起脚尖朝镜子里张望,可我只看见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一张稚嫩的脸。想不到三十多年前的镜子还好端端地立在那儿。我欣喜地朝镜子奔去,镜面上布满了灰尘。我仔细擦去镜面的灰尘,镜面即刻光亮起来。我喜滋滋地朝镜子里观望,三十年前的那张稚嫩的脸,经过时光打磨,已成熟世故了。于是不由得在心里深深叹息:时光匆匆,岁月似水,永恒不变的是思乡情怀。
沿着檐沟右拐,顺着楼梯“噔噔噔”上到楼上,再左拐,就到了曾经的闺房。闺房里有两铺木床,大姐睡一铺,我和四妹睡一铺。隔三岔五的,大姐的闺蜜就会来和大姐侃心思,每每这时,我闭着眼装睡,她俩窃窃私语,千奇百怪的话题都离不开那个他。我对她闺蜜千方百计藏着掖着,又掩饰不住初坠情网的甜蜜,急切想与人分享的小小的心思窃笑不已。可他是谁?我带着强烈的好奇,偷偷地问初中部的学生,别人指着操场上打球的高高帅哥:呶,就是那个。小小的闺房哟,藏有多少女儿浅浅的心思和痴痴的梦想,月色知道。
来到火炉房内,光线突然暗淡下来,好一会眼睛才逐渐适应,才渐渐看清里面的物件:栈柜,灶台,大水缸,舀水的竹筒,挂在墙壁上的烧粑架,挂在房梁上黑不溜秋的竹篮子,火炉中的大铁夹和三角撑架……
说起三角撑架,心里还藏着一件暖色的往事。年幼时,我被猫狗惊吓,母亲会在临睡前,用右手食指蘸着三角撑架上的火烟灰,在我的脑门上画个黑黑的十字架,边画边像虔诚的信徒喃喃念着:呸求!呸求!跟猫跟狗啰。
重游故里,满目的翠绿应接不暇。永远让我心醉的是屋后的细界花园。细界花园,听其名就很诗情画意了。的确,细界花园像一条卧龙,故里便坐落在这条卧龙的嘴里,受到细界花园的百般呵护。点缀和装扮细界花园的,是那高耸入云的古树和郁郁葱葱的楠竹林。古树有上百棵之多,一年四季绿树成荫,加上风吹楠竹簌簌作响,附上各种鸟语花香,使得细界花园名副其实。
小时候,我们在细界花园的古树下,在竹子间,挖土种过包谷,栽过辣子,办过家家,玩过捉迷藏或玩网鱼的游戏。
村寨人把古树当作保护神来顶礼膜拜,把对大自然原始的质朴的敬畏和崇拜,发展为崇尚文明,崇尚道德,崇尚文化。我想这就是村寨的灵魂所在,是村寨人的灵魂所在,也是我的灵魂所在。这就是村寨人离开故里几十年仍念念不忘的根由,也是促使我一次又一次回归故里,把散落在岁月里的故里碎片,当珍宝一样拾掇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