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稻田
秋阳橘红,看着寨脚那坡梯田已是橙黄,好一幅丰收画卷,踏着夕照赶到父亲守护一生的这丘大田。
难得回家一次,便又站在这丘大田的田埂上,一丘金黄的稻穗沉甸甸的勾着头,我不禁蹲下来捋上几穗,思绪飞扬,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又浮了上来。
儿时,跟在爸爸的后面赶着耕牛来这儿春耕,先是随着爸爸修整田埂,填补裂痕和土狗崽(蝼蛄)挖出的洞穴。父亲查的很细,每一寸都没有放过,父亲总是说“水稻水稻缺水不妙”,总不能漏水干田了。确实不易呀!寨上的这一坝子田都得靠几公里外的山涧开渠引来的水,大有滴水如金的感觉。遇上旱期,还得分班按时灌水呢!接下来便是引水耕田,我便跟在后面捉土狗崽,有时还可以抓上翻浪的鱼、蝌蚪儿玩。弄得一身泥水,却是欢笑声与吆喝黄牛声相映成趣。完了,黄牛自由地啃食春草,爸爸在田埂的石墩坐下。看着这水汪汪的田地,似有所思。
耕地是最累的,也是最讲究的环节。父亲每一年插秧前,他总是反复将地翻上三次。让泥松软成浆,形成胶状一般,说的是“这样子,秧苗长得更壮实,也更留得住水。”确实如此啊,每逢持续久旱,我家的田总是比别人家的耐干几天。
该插秧了,父亲总是让母亲和姐姐们要放大行距和株距,不要密插。邻居总在上一丘田埂上说:“太稀了,浪费田地还要少收几袋。”父亲直了直腰板,笑了笑说:“备的秧苗少了,插不满咋整?只能这样喽!”随后便是“秧苗稀,粒儿肥,粒粒压肩担儿沉”的哼唱。妈妈有时也埋汰爸爸的做法,但终究还是依照爸爸的话干着活儿。插完了,爸爸又到石墩上坐下,微微笑着,环顾着刚插好秧苗的田地。
接下来便是照看田水,秧苗在自行定根,分蔸长新苗,秧苗在即将拔节抽穗时父亲总是又要比大部分人多出一道工序。他总是扛着秧耙去薅秧,目的是让过密的水草离地浮于水面,让久沉的泥浆再次浑浊。当然那时的我也不懂得也不会去问其缘由的。这时才知道,父亲的做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过多的水草抢食养料,让它们离地浮于水面还会腐烂化作肥料养分供给正在需要养分的秧苗。再次将沉积的泥浆搅动,可增强秧苗根部的呼吸。
秋收时节,梯田一片橙黄,整坝田热闹起来了,一寨子人大都集中到这来。我们一家也到地里收割,父亲总是先蹲下来轻捋几穗在手心,脸上堆满笑容。“好啊,不负一年光景!”确实我家的稻穗株株挺立,粒粒饱满,色泽金黄,稻穗沉甸甸的,妈妈飞舞镰刀,爸爸轮甩双臂将一抱又一抱的稻禾拍打在稻桶上。我站在自家的田埂上看去,他们家收稻桶上空如浓烟似尘暴,而我家的却没有这样的景象。细看他们家的稻穗上都长着些黑色的大颗粒,说是“灰包”,稻叶枯朽脱落,说是“毛叶、毛脚”,所以在拍打时激起那如烟似尘的飞灰。将收割的叔伯一脸熏黑,双臂积尘,犹如从炭窑和沙尘暴中出来。如今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历来所做的所说的。
真无愧于年青闯荡过来。父亲中等个儿,很壮实,腿脚灵便,常穿粗布制服,一张黑里透红的脸显得有点粗糙,年至五十仍然是家中的全劳力,父亲闲暇时常给我们讲故事和他在外面那些年的见闻。这一切也许是他十八岁参加志愿军服役几年的缘故吧!
时隔二十余年,每每回家一次,都要到父亲守护了几十年的那丘大田去看看。就会看到石墩上满面笑容的父亲正望着这丘一片金黄的大田。
父亲对农田守望,就是中国农耕精神的传承,父亲的这种精神传承到我们这一代身上,这便是血脉。父亲认真执着农田,就是农耕社会父亲们的勤劳执着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