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曲折依旧美丽—— 读龙月江编年纪实体自传《侗妹》
《侗妹》是一部普通人写的自传,作者龙月江与我是一个寨子的人,就在我家下坎,相距仅五六十米。不过,我们虽然在一个寨子,由于她很早就去了北京,偶尔回来探亲,我又不在,因此从未见过,只是知道寨上有这么个人。她比我大十六七岁,我叫她姐。
因为我与作者一个寨子,所以今天,我是以审视的目光来读《侗妹》这本书的。书很厚,近40万字,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因此暂时只挑与老家有关的篇目来读。
结果看到,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和地名出现在作者笔下,我突然来了兴趣,特别是对描写我的大哥龙登远那段,读得相当仔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反反复复地读。一开始我有些不舒服,因为那毕竟是我亲哥,看见有人对他不敬,心里自然难受。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想到那是童年发生的事,小时候谁没招惹过谁?
她说打开她家楼上的后门,正好与我家门口齐平,能互相通视,那这样看来,我家前面的几户人家——李家、袁家、胡家,当时都不存在,是后头才搬来的。又说,我们寨上壕洞岩有个叫木生的人,我一头雾水,壕洞岩总共就三户人家,哪有这样个人?我立即询问寨上一位年长的人,他告诉我,确实有木生,姓杨,后来搬到汉寨去了。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历史,从来没有听老人说过,要不是今天读了《侗妹》,我永远不知道寨上曾有这样的事。
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月江姐还有个哥叫龙鼎甲,我一直认为她就是兄妹俩。她哥龙武甲是我高中的班主任,教语文,一直不明白他走路怎么会有点瘸,现在才清楚原来是小时候在学校,被人触碰栏杆断裂从二楼摔下来折了腿。她母亲名叫周桂花,比我父亲还大几岁,我们喊“二妈”,她的曲折经历此前我也是不知道的。正如作者所述,她母亲十分勤劳,她们家的菜园子,总是比别人的长得好。当年我在天柱民中读书,她妈经常托我带东西给武甲老师。
一直很好奇月江姐为啥能到北京,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那同母异父的姐姐宝仙(月仙)。她姐姐我也从未见过,但她姐姐的姑妈,人称“妹老爷”,就住在石洞医院下面,有一年还失过火,这些我是很清楚的。正如《侗妹》里说,这位姑妈从小都是小姐样,从未下地干活。她一生都没嫁人,父母、哥哥都去世后,唯一的亲人就是侄女宝仙(月仙)了。
《侗妹》对老家的一草一木都描写得十分详细。她家门口是一片梯田,以前田埂上有很多梨树,现在唯一还存在的,就是那棵枣树。那些年,每当枣子熟了,寨上的小孩三天两头都会悄悄用石子把枣子打下来,气得她嫂嫂整天骂骂咧咧。但没办法,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吃的。
《侗妹》里描写了很多童年趣事,现在听来都还很亲切。比如在火塘边炸包谷吃,有月亮的晚上玩“蛤蟆抱蛋”,那首顺口溜“月亮光光,打米烧香,烧死王大姐,气死满姑娘……”,要是不经作者提醒我都忘了,我们寨上的小孩当年的确就是这么玩的。
《侗妹》对农事的描写十分生动,比如编草鞋,我们从小就耳濡目染,我自己都编着玩过。特别是焙笼焙谷子,用碓舂米那一节,描写得相当精彩,可见作者对生活的观察是多么细致。
《侗妹》写了很多我们石洞小学的前身往事,她说到勤工俭学,其实到了我们那个年代还在进行。不过地点已经变了,不再是去“高井闷”那么远,而是在距离学校大约两公里的“峨槁”,我们是种的火麻、花生、包谷和薏仁米。
我从《侗妹》的描写中看到了生活的艰辛,那个年代每家每个人都不容易,特别是像她家,从小失去父亲,没有劳动力,靠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孩子拉扯大,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多么艰难。读了“茅厕边的石头不能坐”一篇,大人白天要去干活,哥哥又上学去了,剩她一个人在家,六月炎天困倦袭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便在厕所边睡着了,头上是嗡嗡叫的苍蝇,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潸然泪下。好在上天眷顾,后来她有机会去了北京,哥哥也考取大学分了工作,从此华丽转身,过得反倒比别人好,这就是常言说的: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窗,就会帮你打开另一扇窗。
《侗妹》的真实性已经到了传真的程度,她到北京以后的事我虽然无法证实,但她描写家乡的点点滴滴,都是有鼻子有眼、看得见摸得着的,没有任何虚构的成分。不得不佩服作者惊人的记忆力,时隔七十多年,小时候的细枝末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这本书,虽然语言上有所欠缺,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历史的追忆,作者只是一个读到小学五年级的人,此前从未接触过文学,能写到这种水平,已经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