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未送出的拐杖

　　祖母晚年，其行动已多有不便。于是在外工作的我，便承诺给祖母买根拐杖。可直到祖母离世，我的承诺却没有兑现。作为长孙，每当想起自小祖母给予我太多的关爱与厚望，想起祖母一生的辛劳和坎坷，可我连对祖母一个小小的孝敬都办不到，细想起来十分内疚和惭愧。

　　1914年，祖母出生在贵州郎岱县敦孝里(今六枝特区龙河镇)上汆底的一个比较富裕的乡绅之家。祖母出生的年月，中国正进行着一个从旧的封建体制向新的民主革命体制过渡的变革。泱泱华夏，那时可谓危机四伏，到处充斥着动荡与不安，广大劳苦百姓正处于流离失所和备受煎熬之中。

　　祖母出生时，上面已有两个姐姐，外曾祖父便给祖母取了个乳名叫“三妹”，这就是祖母一生中唯一的一个正规用名。

　　祖母嫁给祖父后，完美婚姻仅仅共存了短短的五年时间。祖父27岁时罹难，是对祖母的重重一击。一个才刚拥有三个孩子的年轻母亲，遭遇如此重大变故该是多么的不幸与痛苦。

　　随着岁月流逝，我出生并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长大，看到虎里虎气的我，祖母心里是充满了期盼，成长中也始终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关爱。

　　我自小脾气大、个性强，并且还特别的顽皮。儿时同伴中架没少打，尤其爱同母亲顶嘴，为此经常受到母亲的责骂与处罚。这时只要祖母在家，总会及时给予我袒护与包容，我也常常在母亲棍棒追逐下跑到祖母身后躲避，祖母便成了我儿时的“保护伞”和温馨的“港湾”。

　　祖母对我的关爱还表现出对我学习的特别支持。

　　我自小就喜欢看文学书籍，尤其作文较有天赋。

　　我一个幺叔有许多藏书，他的书从不外借，原因主要怕损坏和丢失。这样要看书只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通过祖母偷偷借来看，看完后即还。

　　这里还有个笑话。那时祖母同意把书借给我看必须有个条件，就是看完一本还上再借，不允许同时拿两本。

　　初先我还信守“规矩”，可遇到好的书后就动起了“歪脑筋”，利用祖母不识字打“卡张”作弊。

　　就是在还书的时候乱找一些旧书代替，把想要的好书留存下来，以至于幺叔的一些好书便越来越少。等到幺叔回家时，才发现书“转移”到了我这里。而当祖母知道这些后， 诧异中为我的“小聪明”哭笑不得，但过后祖母依然是如旧支持我，从没有半点嫌弃，反而认为这是我这个孙儿爱学习的聪明之举。

　　当然最让祖母高兴的是我当兵入伍。

　　记得在我离家的前夜，祖母同家里的其他亲人一样，总是默默地一直陪伴我坐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祖母老早就起来张罗着为我送行，临别之际一再吩咐我去部队听话和好好成长，还把平时节省下来的20元钱硬塞在我的手中。

　　此时祖母话不多，平凡语句间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我已深深感受到是对即将远行的孙儿殷切的祝福，感到的是祖母许多未了心愿对一个孙儿满满的寄托。

　　接到祖母病危的消息，已是我在部队提干后的第四个年头，当时正值我正带着部队在进行军事比武训练，工作的繁忙，自然无法立即脱身回乡看望祖母。

　　而当祖母在熬了十多天后溘然长逝时，回到家的我与祖母已是阴阳两隔。

　　听父亲说，祖母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心里记挂着的仍然是我。临终前不忘交代父亲要换上我为她买的那套新衣服;曾数次用微弱的声音吩咐父亲在她去世后不要告诉我，怕我因为悲痛影响工作。

　　还说望我在部队好好进步，以后多把家照顾好和把弟妹们带好。

　　当父亲说到这，跪在祖母遗像前的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此时我还清楚记得当兵五年后第一次探家时和祖母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当时已是部队司务长的我在见到祖母的那一刻，孙儿正正规规地上前敬礼：

　　“奶奶，我回来了!”

　　看着已是一身笔挺军装的英俊潇洒孙儿，您此时别提该有多高兴!当我特意把为您买的一套新衣服以及一大袋您喜欢吃的罐头和水果呈送到您面前时，看得出来，您眼里总是闪着欣喜的亮光，爬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对自己孙儿的骄傲与自豪。

　　我知道此刻在您心里，孙儿的成才，这对于一个家庭，无疑是一个希望，自然也是一个新的起点和开创。

　　那次不太长的假期中，孙儿同您聊家常，聊在您关爱下无忧无虑的童年;聊小时候的任性和顽皮以及每顿饭都要吵着吃您炒的菜等故事，祖孙之间此时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可谓亲情无尽，不亦乐乎。

　　事隔五年，当时看到您的身体已更加瘦弱大不如前。看到您常拄着一根简易半截竹棍，拖着一双小脚步履蹒跚的样子，孙儿甚是揪心!

　　于是我曾对您许下诺言：

　　“奶奶，等我下一次探家，我一定给您买根漂亮的拐杖!”。

　　可如今一晃四年过去，您却永远地离我们而去，可我的承诺却迟迟未能实现。

　　祖母，孙儿实在太粗心、太不孝了。

　　不知您在九泉之下是否还在惦记这件未了的心愿?是否已原谅孙儿的不孝?!

　　说实话，关于写祖母，感觉笔头是异常的铅重。

　　作为一个从旧中国走过来的平凡而孱弱的农村女性，一生多半是在担惊受怕中生存。这是一件无不让人感到十分悲凉和辛酸的事情。

　　祖母历经磨难，可谓九死一生。

　　幸运的是在多次险象环生的情况下都能化险为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勤劳中不失勇敢，困苦中不失坚强，逆境中不失抗争，重压中不失坚毅，富有中不失善良，从不向困难低头，这应该是祖母一生中伟大品格的真实写照。

　　祖母仙逝于1994年11月6日，寿终81岁。愿祖母在九泉之下不再有苦难，祖母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