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绣”色的它
独自穿行在疏影横斜的古巷道,如同穿行在一幅古老的画卷之中,心里莫名地感到那一份深深的安详与宁静。斑斑的墙壁上爬满了色彩斑斓的藤蔓,我的目光却被院坝里正在晾晒的布匹所吸引。一排排,一杆杆,是侗族女子自己织出来的布匹,属于半成品,面料清爽柔顺,垂感很强。微风拂过,裹挟着菊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一排蓝色的布匹特别的抢眼,袅娜的躯体被微风带动轻轻摇曳着,柔柔的光线照射下如同镀上一道金边。在布的一旁,各色的花朵争奇斗艳显得分外妖娆,宛如一幅上了边框的油画。
悠然间,从画的后面飘出一阵轻柔委婉的吟唱,像山歌,也像酒歌,更像少女喉鼻间哼出的羞涩的情歌。随着声音透过布的缝隙看去,几个穿着侗族服饰的妇女正在忙碌着,她们的双手灵活地穿梭在绣布其间,一种诱人甜蜜、惬意的气氛围绕在她们的周围,不由自主就牵引着我的视线与好奇。
轻轻撩开布匹。陡然间,一幅悬挂在绣架上精美绝伦的绣品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视觉,这是一幅即将完工的绣品,暗淡的底色,主人的十指在布匹间翻飞起落,轻盈穿梭,那丝丝缕缕的彩线,那千般袅绕的脉络,在斜射进来的光线下,花朵色彩艳丽,各种图案栩栩如生。
不仅仅是这一幅,我仿佛进入了一间宝库。
是的!这是一间刺绣坊,墙壁上四面都挂着一幅幅动人图案,一朵朵鲜艳花儿,一条条腾空飞舞的龙,一只只跳跃鸣叫的鸟儿,一双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只只经过驯化了的野兽。被它们的主人堆砌在一起,就成了一篇篇“无字的史书”。于是,有许许多多慕名而至,也有许许多多邂逅,不管是怎样的儒雅人士,抑或我这一类的凡夫俗子,无一不被它的美丽所惊艳。
我迟迟吾行,生怕一不小心就惊动了它。
这就是刺绣,镇远县报京侗寨的刺绣。
这就是我慕名已久的北侗刺绣,它们,就这样静静地摆放在这苍老得仿佛如同岁月褶皱的古巷子内,北侗刺绣坊的刺绣已经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老家报京祖祖辈辈生活的侗寨人,头上戴的帽子,身上穿的对襟花衣,胸前挂的围裙,背上背小孩的背带,男人的绑腿,鞋垫,烟袋;女人的鞋子,挎包,围巾等都离不开刺绣。
经历了世世代代的传承,年年岁岁的摸索。
于是,侗绣的惊艳,它的美丽,它的矜持,它的妩媚,它的活泼,让每一个邂逅它的人,情不自禁地靠近它。此时此刻,我顾不得矜持,顾不得风度,顾不得礼貌,一心只想走近它,亲近它的芳容,了解它的内涵,沾染一缕它的暗香。只想借这些或明媚或婉约的旋律,在我这颗浮躁的心里,流泻、过滤、再品味,看看这样的熏陶下,粗枝大叶的我,会不会被感化得精致一些,高雅一些。
作坊的主人邰土芝,文雅,娴静,她一一解读了它的故事。相传,是由蝴蝶妈妈产卵,鸟儿代替孵蛋,才有了人类。人们为了纪念她们,就把她们绣在衣服上面。为了让内容不再单一、枯燥,生活里的东西就慢慢地融入进来。牡丹花、龙凤、孔雀、鸳鸯是大富大贵的象征;鱼是年年有余的希望;向日葵、石榴都是多子多孙,繁衍、兴旺、发家发福的意义;花象征美丽的事物和少女,有人,就要有伴,有动物,动物离不开花花草草,还有十二生肖。
这些花鸟虫鱼取材广泛,构思巧妙,韵味夸张,如果有人看到动物的尾巴上面长出一朵花;人物的头和身上不协调,嘴巴长得和某些动物的嘴巴一样;大象的头上会长牛角;有一些明明有四只脚的动物,却只长出两只。不必奇怪,这些来源于平凡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就被心灵手巧的侗寨姑娘绣出了她们的精彩,绣出了侗寨人民的故事,这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案,折射出来的是侗族人民的历史,是侗族人民的文化。
作为传统文化,刺绣手法分为:剪纸绣、数纱绣。以前,这些手法是没有正规的授课老师的,也没有专门的技术培训,都是寨子上的母女代代相传,姑嫂彼此传授,姐妹互相学习。在漫长的岁月里打磨,随着时间的流逝进行提炼和塑造,不断地把传统的艺术与现代艺术结合起来。夸张变形的手法,不会让艺术停留在原始的点,这样的演变,留给人们传统艺术的历史传承的同时,还给人们以变化、发展的艺术空间与想象。由单一发展到多样化,艺术化。
北侗刺绣坊主人——邰土芝,就是这样一个传统侗绣的代表人物之一。她看上去已经过不惑之年,她告诉我说,自己六岁就开始由母亲亲授简单的绣品。初中毕业后,有几次外出打工的经历。为了照顾家中的两个孩子,2001年邰土芝回到家乡,在超市找了一份工作,晚上回到家还绣花挣钱贴补家用。得益于国家出台一系列的支持政策,鼓励返乡创业人员发展特色产业,邰土芝看到机遇并抓住机遇,创办培训班,培养和挖掘人才,同时扩大自己的作坊,由十几个绣娘壮大到七八十人。
看着一幅幅成品抑或半成品的刺绣,或热闹,或素雅,或躺着或挂着。美得不沾染人间的一丝俗气,不知不觉中,有种莫名的文化素养从内向外慢慢地溢出,这是一种优雅的品味,一种文化的积淀。久久抚摸着光滑的绣品,我只想说,假如我能够有一份闲情逸致,天天如它的主人一样触摸它,亲近它,我粗粝灵魂一定会渐渐地被修复,被舒缓,被淡然。多希望找几个词语来形容它的容颜,但是转念间,又觉得任何一种华丽的辞藻堆放在它的面前,于它都是一种亵渎,一种冒昧。
于是,我轻轻地退了出来,连一句和主人告别的话都没有。回眸间,身着精美刺绣服饰的主人,再次坐在绣架旁,和刚才几个绣娘,依旧一针一线的开始耕耘。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大脑里面储存下的是美丽的侗家女,还是精美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