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巫泥苗寨回来,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找个机会再去一次。
巫泥是剑河县的一个苗寨,距离县城30公里,它以传统生活方式、传统民族习俗、传统民族文化和传统生态文明,位列中国住房城乡建设部、文化部、财政部联合公布的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从岑松出发,走的是通村公路,不仅窄、陡,而且弯多。
穿过一些村庄、田野和树林,当车辆通过最后一道山脊的时候,顺着白路山斜斜地鸟瞰下去,不远的山梁上有一座青瓦木屋,在四周红枫的映衬下若隐若现。若再把视线抬高一寸,你就会发现四周山脊层层叠叠,一条条浅淡的轮廓,像平静的湖水被轻风一片片地削着推远,形成一圈圈波纹。如果说这些大山是花的花瓣,那么巫泥就是花的蕊。烟岚在那里氤氲,鸡鸣从那里飘起,人声打那里传出,尽管一切都还显得那么模糊和隐约,却也顿时给海拔近千米的山脊带来无限的生动和温暖。
穿过寨门,顺着山梁下去,树木渐渐多了起来。转过山弯,迎接我们的是一排谷仓。吊脚悬空,四柱落地,一架架单梯要么斜支于地,要么收起横置于谷仓门外。谷仓过去是成片的树林,大多为阔叶落叶乔木,有麻栎、青冈、板栗、枫树以及别的不认识的古树,一棵棵高大挺拔,劲干虬枝。宽大的树叶在秋霜的浸染下如丹如霞,此时正接受秋阳朗照,一片片呈半透明状,热烈如火,生动似画。站在林子里,透过红云般的秋叶俯瞰下去,整个村落在山洼处静静地铺排开来,从脚下向遥远的山边延伸,鳞鳞万瓦,黝黑如墨。举起相机随意摁下快门,便可将那些红叶和村落定格成一帧帧优美的大片。
准确地说,巫泥苗寨坐落在一道山梁的凹槽部分。凹槽两端分别是覆山盖岭的梯田,从寨边一直堆垛到谷底;凹槽两面森林密布,除了高大的枫木和一些阔叶落叶乔木以外,还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红豆杉、榉木等名贵树种。作为传统村落,其村容村貌和村子周围这几片高大的树林,以及树林下连片的梯田,移步换景,四时调色,就足以让人着迷。但如果仅有自然景观,而缺乏文化内涵支撑,无疑显得有些苍白和遗憾,人文的美才是巫泥的根基和底蕴。
这里的历史文化底蕴可以通过服饰、节日和一些独特的民俗活动体会和观察得到,苗族红绣、苗族芦笙舞、苗族古歌、苗族民歌等民族民间文化,在每年的春节、元宵节、卯节和牯藏节等节日活动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叹为观止、流连忘返。
从这些节日和民俗活动中看得出来,巫泥苗寨是有历史的。巫泥古称“翁内”,这是苗语音译,翻译成汉语是“榉木塘”。据当地老人说,最早来这里定居建寨的是杨氏兄弟,按父子连名推算,距今约有600多年。按照他们的后人口述,也就是明洪武年间,他们随大军西征,一路从江西过来,进入贵州以后就与队伍走散了。也许是因为某一场残酷的战争,也许是别的原因,脱离了队伍的他们,历尽千辛万苦,熬过千难万险,过着游猎的生活,终于选定在巫泥定居。后来陆陆续续又搬来一些人家,到了清乾隆年间,寨子有了50来户人家。几百年过去,如今它的规模已经扩大到近400来户1000多人口,成为剑河县较大的苗寨之一。
巫泥苗寨有着众多的历史故事和传说,如果细心搜集整理起来,甚至可以汇集成书。它们虽然版本各异,但过程与结局也都大同小异,情节或离奇或智慧,内容或欢乐或忧伤,格调或豪放或婉约。寨子里几乎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张口就能说上一两段,在茶余饭后,成了孩子们学前教育的启蒙经典,其精彩程度绝不亚于茶馆说书人口吐莲花般的魅力。巫泥靠着这些传奇故事积淀自己的历史文化,支撑起一方厚重的人文天空。而在巫泥众多的故事传说中,令我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历史名人以及一座神奇名山。
这个历史名人苗名叫杨又报两,至于他是哪朝哪代的人,谁也说不清楚,只晓得他出身贫寒,从小就到一户有钱的汉族人家去打长工,混口饭吃。那户有钱人家请有私塾先生教书,杨又报两常给教书先生端茶倒水,有时也坐在旁边听课学习。先生见他勤奋好问、聪慧过人,就让他搬张凳子,挨着同学们坐下旁听。不曾想,小伙子学习很用功,成绩很好,并考取了功名,踏上了仕途之路,取个汉名为杨庄园。
杨庄园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办事公道,因此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直至住进了府衙大院。有人说他是州官,相当于现在的地厅级领导干部;也有人说他是七品县令,执掌县衙大印,在所辖范围内生杀予夺,威风八面云云。有一次杨庄园回乡考察时向随从下达指示:“巫泥六府,田高水矮,久历十三弯,马跑十三天,有水都不够猫喝,免收粮税!”从此巫泥村一带百姓免收粮税,他也因此而深受百姓爱戴。
另一个故事是关于一座神奇名山,它的神奇、神秘与一场战争密不可分,而且那场战事距今也不过百年时间。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有钱的官宦子弟从剑河去镇远,途经巫泥地界时被土匪打劫,其在与土匪的搏斗中受重伤而死。其家人一口咬定是巫泥人所为,于是纠集一伙人手持刀枪剑戟,扬言要血洗巫泥全寨。巫泥寨男女老少在寨老们的组织指挥下,手持猎枪刀斧,拜过公皇山神,抢占有利地形,誓死迎战来犯之敌。战斗打响后,巫泥人一边高呼“公皇、公皇”的口号以提振士气,一边猛打猛冲,结果得胜而归。
如今公皇山上古树参天,成为巫泥苗寨一道靓丽的风景。
巫泥人并不缺乏智慧,也不缺乏文化的创造意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他们总能抓住某个并不明显的机会和由头,引导人们自觉尊重和敬畏自然,让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这与当今世界最先进的生态理念不谋而合。
夕阳西下早,倦鸟归林迟。离开巫泥时,我带回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从林子里捡拾到的一袋板栗,另一样是精心挑选的两片红叶。车过山坳,我猛然回眸,顿生几分难以离别的感情,心中期许:今生我还会再来。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