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首诗歌这样写道:“拒绝我的千年王朝。在盛唐/我要想追上你,难于上青天/在你文字里沉睡,却找不到醒来的地方/时隔千年之后,你那些文字、你的坟墓/是否长满了绿草?”或许,这就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惆怅。
不管在《王昌龄诗集》,还是在《全唐诗》所收录王昌龄的诗作中,我都愿意把他看作历史上的一位伟大的边塞诗人。王昌龄擅长七言绝句,被后世称为“七绝圣手”。如《出塞》诗:“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慨叹守将无能,意境开阔,感情深沉,有纵横古今之气魄,确实为古代诗歌中的珍品,被誉为唐人七绝的压卷之作。又如《从军行》“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作。王昌龄也写过不少反映宫女不幸遭遇的《长信秋词》《西宫春怨》等,格调哀怨,意境超群。他也抒写思妇情怀和少女天真的《闺怨》《采莲曲》等,文笔细腻生动,清新优美。送别之作《芙蓉楼送辛渐》同样为千古名作。沈德潜《唐诗别裁》说:“龙标绝句,深情幽怨,意旨微茫,令人测之无端,玩之无尽。”
那时的王昌龄因为一首《梨花赋》,得罪了政坛上的集权派,遭到贬谪,作为诗人的王昌龄注定在仕途上一路坎坷了。天宝七年(748年),他告别了成长英雄也成长苍凉的青海高原,离开了春风也不度的玉门关,被下贬为龙标县尉,世称王龙标。《詹才子传》说他“晚途不谨小节,谤议沸腾,两窜遐荒”。《河岳英灵集》说他“再历遐荒”,《旧唐书》本传也说他“不护细行,屡见贬斥”。下贬隆里后的王昌龄,再也写不出惊鬼泣神的诗作了,公务之余与乡民同趣,把酒临风,忘却仕途的困惑,政治上的钩心斗角想也是多余。一首《龙标野宴》,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惊艳的一笔,使他的诗作出现前所未有的柔情与困惑。
沅溪夏晚足凉风,
春酒相携就竹丛。
莫道弦歌愁远谪,
青山明月不曾空。
多少年前的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诗人被阵阵的鼓点声和游龙的盛歌陶醉,站在状元桥上,古老城墙的护城河倒映着诗人斑白的须发,循着如流水的纯朴古歌,我们不禁要问:是不是苗山侗水,陶醉了诗人?
“没有诗就没有了家园。像我一样/在寻找源头的过程中,也迷失在异乡。”古夜郎在转瞬间消逝了,且兰国在转瞬间消逝了,而隆里古城以坚强的姿势矗立于贵州东南之麓,是不是一缕诗人的魂魄,在磨砺的历史中同样任风数百年,任雨数百年。
隆里古城原为明太祖朱元璋第六子朱桢始创的古城堡。公元1385年,朱桢定古州吴勉后,见隆里地平物丰,于是遣民屯居,驱走当地“土著”,设置“龙里千户所”,留兵丁3000人驻所,并于永乐年间再次修筑古城堡。公元1685年,清朝取“隆盛之意”把“龙里”改为“隆里”。据说当时的隆里古城“城内3700,城外7300,72姓氏,72口井”,规模之大,人丁之兴旺,由此可见一斑。历经沧桑的隆里古城,作为军事驻防单位,虽然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威严,当年的边陲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但城中规划整齐而错落有致的古街古巷、古桥古碑都在向世人讲述着它过去曾经辉煌的历史。
推开历史沉重的大门,走在隆里古城纵横交错的道路上,这一条条不起眼的巷道,曾是用于战争的迷魂阵。手摸着低矮的城墙,历史过于沉重了,隐约中还能感觉到滚滚的历史尘烟,60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清晰如昨。试想,诗人王昌龄走在古城的小巷,回望历史,那一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豪迈是怎样的铿锵有力?
在那战马嘶鸣的瞬间,王昌龄走在诗的弦上,原来啊!没有诗就没有了家园,没有诗的民族无疑是悲哀的民族。
城外的稻香,漫过田野;河岸的垂柳,轻歌曼舞。是新酿的米酒醉了诗人。站在历史滚滚而去的垛口,诗人来了又去了,留下一行清泪,留下眷恋诗人的古城人,如夏日蝉鸣旷日持久。
苗侗人民以山一样宽阔的胸怀容纳了古城,却留不住诗人渐行渐远的脚步,留下的只是青草一样湿漉漉的诗句,在苗山侗水遗唱千年。
一杯米酒,一首颂诗,一地稻香,彪悍纯朴的乡民,谁把谁醉倒在历史的书页上?
殊不知,可悲可叹的是,王昌龄后来连龙标县尉这样一小小的职务也没能保住,安史之乱后,他便离任而去得以还归长安,迂回至亳州,竟为刺史闾丘晓所杀害。《唐才子传》载:王昌龄“以刀火之际归乡里,为刺史闾丘晓所忌而杀。后张镐按军河南,晓衍期,将戮之,辞以亲老,乞恕,镐曰:‘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乎?’晓大渐沮”。一向同情诗人的河南节度使张镐终替王昌龄报了仇。
在隆里古城外还有一座用大青石砌成的“状元桥”,此桥修建于明万历二十二年(公元1594年),当年王昌龄被贬到贵州黔东南,来到隆里,村里先民闻知,纷纷在此桥上隆重迎接,王昌龄于是在隆里传教授学,变革民风,留下德行,此桥因此被称为“状元桥”,后人为纪念他,还在状元桥边修建了状元亭、状元祠,以表怀贤敬才之心。
王昌龄在隆里住了多久不可考,历史没有过多记载,得知王昌龄离开隆里后被害,隆里人民非常思念他,在万历年间便有乡绅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称状元墓。
孤舟微月对枫林,
分付鸣筝与客心。
岭色千重万重雨,
断弦收与泪痕深。
诗人的命运,正如诗中洋溢的伤感与无奈,一颗盛唐的诗星就这么陨落了。在贵州高原演绎的诗歌中,隆里古城像一个生命的符号,是诗人生命最后的一站,诗人走了,远远地去了,而这些,都是隆里古城人民永远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