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新闻网讯 祭戊是我家乡剑河县敏洞乡北斗村的一个节日,按苗话直译应为“忌戊”。从立春过后的第一个戊日开始,每隔十天祭一戊,共有五戊。祭戊的那一天,不动土,不挑水,不砍柴,不舂米,不做针线活,对许多劳作方面的活动进行禁止,这是从前对人们过度操劳作节制,也是倡导休养生息的地方习俗。
我们清水江一带的苗家都过祭戊节,祭戊也可以称之为锡绣苗家的“情人节”(如台江、温泉地方的姊妹节)。老人说:一戊祭人生,二戊祭畜牲,三戊祭庄稼,四戊祭鸡鸭,五戊解禁忌。祭戊的头尾两戊不热闹,热闹的是二戊三戊。到了二三戊,我们地方四方八寨的男女青年都穿上锡绣新衣,从山寨里下来,集中到清水江边的满天星去交朋友,去对歌,去娱乐。清水江边的沙滩上,满天星的大路边,到处都是娱乐的人们。商人摆着摊子,叫卖各色的小吃和商品。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有的去会情人,有的去找朋友,有的找亲戚,无事的就凑热闹,祭戊的满天星像赶场一样的热闹。我小的时候,跟寨上的青年去满天星祭戊,歌还不会唱,更没有异性的朋友,只是怀着好奇心去看热闹,顺便给家里买两盒火柴、两斤盐巴、一斤煤油之类的东西,余下几个锑毫(份份钱),买几颗水果糖香香口。
从我们高坵到满天星有15里路,从寨上下到溪边,传说过溪有九十九道拐,我估计没有人数过,平时走要两个小时,去祭戊心情高兴,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一到满天星,先是跑到清水江边去,看我们高坵汩汩的溪水汇入滔滔的江流,看停泊在高坵溪口的一两只渡船,朝滔滔的江心掷几个石子,然后又调头回到公路边,等待观赏突然开来的汽车、摩托车。那时候不通班车,汽车也很少见到,倒是邮电送信的两轮摩托车,每回都见着。那穿绿色制服的邮电员,骑摩托车从县城送书信到南寨、南加,摩托车先是突突突地从白斗寨下面的公路现出来,转眼就到满天星,进了满天星,车子放慢了速度,威风凛凛地穿过人群中的公路,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又突突突加速离去,留下一缕尘埃,让人们赞叹不已。
我16岁的那一年,也就是1976年的第三戊,我和姜思兴叔一起去满天星祭戊。我们都是半大男孩,那一天,我们徘徊在满天星的步道上,始终约不到女朋友对歌,到了下午,看见各路的人们结伴回家,我俩兴致难收,不想就这么回家去,便商量到绕号寨去找姑娘唱歌。绕号我们都不曾到过,只知道在满天星下去的河边上,还知道思兴叔的姑爹(姑妈已去世)是绕号寨的,思兴叔还记得他姑爹的名字。我们怀着憧憬和好奇,沿着江边公路走不到一小时,就来到绕号寨子下边,看见公路外边有一位头上箍着苗帕的老人在赶羊,就急忙上前去跟他打探。
“老人家,您知道我姑爹XXX的家吗?”走在前头的思兴叔上前去问。
这位身材魁梧,面目和善的老人先是一愣,回过神来笑着说:“我是,我是XXX,你们……”
我们到姑爹家美美地吃了夜饭,心情也就平静下来,忽然记起此行的目的是找姑娘唱歌,我俩打着手电筒到寨子中间的学校去,那里集中了很多青年男女,有的坐着板凳开始对歌,有的在呼朋唤友,这里一群,那里一伙,我俩人生地不熟,小心翼翼凑近人堆边,先听听别人是怎么唱的,仔细一听,这地方唱的苗歌有差不多一半我俩听不懂,我们逡巡一阵,自觉没趣,便回姑爹家睡觉。
第二天,姑爹挽留我们吃午饭,我第一次吃到了味道精美的水芋做的粉条,吃到从清水江打来的鱼,姑爹他们把我俩当大客招待。那一回祭戊,说是去找女朋友唱歌,倒不如说是去走亲戚,去找酒喝。第一次吃水芋粉的精美味道,姑爹他们的深情厚意,我至今还记得,仿佛就在昨天。
现在高坵人不祭戊了。到满天星祭戊,早就不复存在了的,我是1979年去外边读书之后,我就不再去满天星祭戊的,满天星祭戊的活动,大概结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而今回忆当年祭戊的情景,真是仿佛如昨天,记忆犹新,宛如留在我脑海里消失在仰阿莎湖的清水江一样,悠远绵长。